一個男人站出來了,他高喊「以筆為旗」;
又一個男人站出來了,他寫出《清水裡的刀子》;
如今,我也想跟著站出來
我沒能寫出什麼

但我跟他們流著一樣的血、一樣的淚。

5/30/2011

從台灣「泰緬雲南籍穆斯林」來看族群認同與族群邊界



所謂「泰緬雲南籍穆斯林」 從其形成到今日的分佈與態勢,在現今中國大陸的族群認定下,似乎可稱之為回族人群中的一份子,其相異之處,在於這群「異域」為家的雲南人,在民國1950 年代初期,由李彌及李國輝將軍率領的「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在1953年至1954年期間,大部分的反共救國軍,被迫撤離台灣,前前後後共有數十個梯 次,連同眷屬固有七千多人,他們大都居住在桃園中壢龍岡忠貞地區,以及台北的中和永和地區。這一群遷徙到異地生活的雲南人,在台灣這個環境,他們是廣義的 「外省人」中的一支,信奉伊斯蘭教,並沒有少數民族的身份。儘管這樣的一群人在台灣沒有特殊民族身份,但從其共同的祖 源、宗教信仰、歷史記憶、經濟生活,乃至形成社群的聚居化現象中,這些實際的、或精神層面上的現象與心理因素造就了一個「族群」存在的事實。而上述這些造成族群生成的背景,或是體現族群現象的事實,同樣影響著該族群成員對於族群認同的作用程度,間接成為族群認同的指標與構成因素。而認同又可分為內部認同與 外部認同,所謂內部認同所提供的,便是群體間如何看待你我是同類,進而成為相互凝聚,對族群產生歸屬感的力量。換言之,族群是指一群因為擁有共同的來源, 或者是共同的祖先、共同的文化或語言,而自認為、或是被其他的人認為,構成一個獨特社群的一群人。

而族群相對於其他團體的認同,最獨特之處,在於它是以強 調成員之間的「共同來源」或「共同祖先」,做為區分「我群」與「他群」的標準。而若對比種族與族群的概念,族群更特定地作為在如宗教、國族、性別的文化自 我定義中的廣泛原則下,獲得意義與認同的根源,以與其他族群區分。族群作為一種社會組織的形式,自我歸屬(self-ascription)與外人賦予的歸屬(ascription by others)是界定族群屬性的重要表徵。因 此族群認同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它可以讓人們覺得自己歸屬到一個有傳統且有未來目標的大社群中。而對於團體的歸屬感可以說明為什麼族群作為團體認同,會產 生個體為團體奉獻的神聖的驅動力量。同時各民族的身份認同本質上是一種文化認同,各民族往往依據本民族的歷史、語言、宗教、習俗等文化特徵因素來塑造、凝 聚其身份認同。民族認同是指民族成員在民族互動和民族交往的過程中,基於對自己民族身份的反觀和思考而形成的對自民族(內群體)和他民族(外群體)的態 度、信念、歸屬感和行為捲入,以及其對民族文化、民族語言和民族歷史等的認同。而民族認同創造了共同的歸屬感,提供了集體認同的基礎,培養了共同的忠誠, 給予團體成員以生活在一起的自信,甚至是存在不一致和文化差異所帶來的快樂。

就雲南籍穆斯林而言,他們對於自身群體的認同,便來自結合客 觀與主觀認定的元素中。無論現今在台的雲南籍穆斯林,從緬甸或是泰國輾轉而來,其祖籍均是中國大陸的雲南,當因為不同原因遷徙到僑居地後,生活習慣卻依然 保有家鄉的特色與傳統;而經過再度遷移至台灣,我們從該族群整體生活不同面向的觀察便可得知,包括語言的使用與飲食特色等,或許增添了僑居地的影響,但核 心卻體現著故鄉的習慣與傳統,雲南人的身份未見消失,以共同祖源所聯繫的紐帶依舊存在,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其日常生活的飲食文化得知。然而今日許多中年與年 輕人認為雲南只是祖先的家鄉,僅留下祖籍的概念。其實這樣對於祖籍的認同與強調,可以解讀為在各個省分中國人均常見的現象,同時華人面臨遷徙,甚至逃亡, 所謂「同鄉會」、「宗親會」該類以祖籍與宗族為維繫群體關係的組織便應運而生,對於台灣這個環境而言,這顯現出外省人文化的多元化,而如此不同團體的存 在,勢必產生不同的記憶,團體成員藉由參與聚會與活動加深這些記憶的形塑。

在多數在台之雲南籍穆斯林心中,「雲南籍穆斯林」這樣的稱謂,重點是放在穆斯林 三個字,雲南的意義僅為祖籍,以及其廣義的生活習慣與文化的根源。作為族群認同指標中一環的祖籍,無論程度高低依然是 構成在台泰緬雲南籍穆斯林族群認同的元素。 再者,由於共同的祖籍地與背景,因此共同的歷史記憶亦成為在台泰緬雲南籍穆斯林族群認同構成因素之一。族群是利用「共同過去」來凝聚的人群,甚至在更基本 的血緣團體,如家庭與家族中,造成人群凝聚的「親親性」都賴集體記憶來維持。而對於雲南籍穆斯林而言,清末回民事變的歷史事件,是其集體記憶中相當重要的 一部分。 因為清廷民族政策的失當,以及回漢族群間的衝突,造成清代咸豐、同治年間起,雲南當地穆斯林展開了一連串的起義抗清運動,甚至於大理成立政權,建立起兼具 宗教、政治與軍事力量的組織化抗清力量。當然我們知曉在清廷強力鎮壓下,起義最終失敗,為數眾多的穆斯林遭到屠殺,或是為躲避災禍而逃亡至泰、緬等鄰近國 家。 我們看到至今各地的猶太人,仍然對二戰時納粹德國屠殺六百萬猶太人的行徑進行批判與撻伐,同時這樣悲慘的歷史記憶,進而轉化為猶太人民族意識及族群凝聚力 的構成與強化力量。而清末雲南回民抗清運動對於後世雲南籍穆斯林的影響亦然,事件造成的不僅是當時雲南穆斯林社會的巨變與當地穆斯林人口的驟減,更重要的是事件對於雲南籍穆斯林所產生的後續影響。 明代以後,穆斯林族群在中國面臨政治頹勢出現等種種困境,雲南籍穆斯林身處「大分散、小集中」的環境裡,自我保護的意識不斷增強,因此在與朝廷以及他族互動中發生,以抗爭達到自我保護的行動和事件的頻率也就逐漸增高。

雲南籍穆斯林藉由事件本身及其影響更加強化群體間的凝聚力,包含心理層面向心力的建構,以及具體上聚居型態,與非穆斯林族群涇渭分明的展現,如此內、外部雙重力量的加成,不僅引發族群意識的提升,進而導致回漢、甚至穆斯林與非穆斯林間的明顯界線劃分。 這一些遷徙來台,現今中年歲數以上的雲南籍穆斯林,對於那樣的歷史依然保有記憶,但若不是被問起,平常並不會提及,一來不願回憶過往發生的悲劇;再者在今日這個時代,族群間的交融以及社會中多元文化的並存,大家已懂得尊重彼此,不至於再以族群間衝突的過往作為區分你我與過度保護自己的訴求。經濟生活的面貌 同樣是雲南籍穆斯林族群認同的指標之一。

從早年往來於蜀身毒道的馬幫商旅,到今日在台雲南籍穆斯林所從事的珠寶、餐飲等行業,則標示著從業者對宗教所要求 的規範,以及自原鄉、僑居地所沿襲下來對文化與傳統職業的認同,同時反映著經濟生活中族群意識的彰顯。此外,在台泰緬雲南籍穆斯林的族群認同中,亦包括對 社群的認同。這裡將社群界定為廣狹兩種含義,一種形同社區,在特定區域中群體成員因共同生活而形成的社群型態,例如在中壢忠貞一帶的雲南籍穆斯林社群聚 落;而另一種則較為廣義,即是全台灣穆斯林所形成的廣義穆斯林社群。

當伊斯蘭教從阿拉伯半島向外傳播之後,身處於非穆斯林居多的國家中的 少數穆斯林,若條件許可,大多選擇群聚而居,在某個地點興建清真寺,進而環繞清真寺居住。伊斯蘭教傳入中國後也是相同的情況,在各個省分與城市都有穆斯林 的身影,而他們又在各地形成一個個的小聚落,這就是所謂「大分散、小集中」分佈態勢的寫照。 前述提及穆斯林在進入雲南後,亦於各地形成聚落,擁有自身的特殊生活習慣,自成一格的情勢讓自我文化得以維持,但亦與周遭不同人群產生矛盾與對立。儘管在清末回民抗清運動失敗,回民遭到大規模迫害,但這樣的凝聚感更為提升,而當遷徙至泰、緬等鄰近國家後,雲南籍穆斯林面對宗教、民族、語言都不相同的異國人民與文化,選擇聚居更是理所當然,包括泰國北部、以及緬甸許多城市中,直到現今都留有相當多雲南籍穆斯林所興建之清真寺與鄰寺之聚落。

 而雲南籍穆斯林再次遷徙至台灣後,大部分選擇居住於中壢忠貞與台北縣中、永和一帶。忠貞地區有清真寺座落當地,圍寺而居可方便宗教功課的執行,以及增進與 其他穆斯林的互動關係;至於在中、永和雖然沒有清真寺,但因為當地已有緬甸華僑與泰國華僑的存在,以及住民彼此的深厚關係,聚落型態漸趨明顯,達到凝聚族 群感情與鞏固宗教信仰的功效。中國大陸學者胡雲生對於回族的研究指出,回族寺坊制度的存在使回回民族意識得以整合和維繫,同時也使其民族文化得以延續和發 展。而回族寺坊制度正是通過其傳承的功能把回族群體的心理和認同意識有機地實施於回族寺坊中每個回族成員,實現了伊斯蘭文化對回族個體成員的塑造,又通過 心理傳承和社會整合,把每個回族個體成員的心理意識整合為回回民族的共同心理意識。

在中壢以龍岡清真寺為中心所建立的穆斯林社群,便提供如此聚合了當地穆 斯林成員心理意識的功能。當背景與文化相同的人群生活在同一社群中,對社群的認同將更為明顯;換言之,該社群所提供的歸屬感以及對居住成員向心力的凝聚, 亦為同等程度的提升。綜觀台灣兩個主要雲南籍穆斯林分佈較集中的社群,我們從社群成員在人群結構、宗教信仰與心理歸屬等向度的一致性,所造成社群的特殊性 與發展走向,以及成員們對社群的依存感,在在體現出雲南籍穆斯林對社群的認同,也是其族群認同中不可或缺的區塊。

 而一旦一個族群、一個部落信仰了某個宗教,當這個族群或部落的成員與其他宗教的族群或部落交往時,宗教就會成為群體認同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標誌。在族群的發 展過程中,宗教也會成為引發和加強其成員群體意識的媒介,成為族群傳統文化的一部分。宗教在族群認同中發揮著緊密的聚合作用,某種宗教通過向成員提供共同信仰對象、教義信條、禮儀典章、宗教語言、價值取向、生活方式、風俗習慣等,將信仰者聚合成為一個緊密而穩定的社會文化共同體,使民族保持恆久的凝聚力。

但相反地,信仰同一個宗教的一群人,也會因宗教所牽動出在文化、生活習慣等的一致性,形塑出因宗教而聚合的族群樣貌,而伊斯蘭教可謂此種型態之最佳例證。穆 斯林雖只是伊斯蘭的信仰者,但他們在社會中,尤其是像台灣這種以非穆斯林為主的環境,穆斯林如同少數民族一般,因為不同的文化與生活方式,而與大部分的主 體族群有異,因此宗教信仰,在相當程度上就成為凝聚他們族群意識與認同的重要力量。同樣我們無須置疑宗教認同在雲南籍穆斯林族群認同中的位階。 因為對於宗教信仰的堅信與認同,即使生活在以非穆斯林為主的環境,雲南籍穆斯林依舊保有虔誠信仰,力行宗教功課,重視宗教教育與傳承,乃至維繫穆斯林之間 情誼,從他們在僑居地,到今日遷徙來台始終如一。


宗教信仰已與族群的傳統及習慣融合在一起,其為族群文化與心理素質的明顯組成部分, 而對宗教的認同成為身份認同的重要標準,信教與否,或是是否遵循教規,成為衡量是否為「自己人」,信徒內部相互認同的標的。就如同中國大陸的回族,其維繫 民族傳承的力量便是伊斯蘭,由於族群身份的保障,讓伊斯蘭信仰的延續更為持久;同樣因為宗教的普遍深入,讓回族的族群認同更為確定。伊斯蘭教色彩貫穿於回 族的這種民族感悟、特定的文化特徵始終。伊斯蘭教是回族遺產的一個重要的,不可否認的部分。在回族內部,共同的伊斯蘭教信仰是一種強大的文化聚合力,也是回族認同中作為區分依據的重要因素。

伊斯蘭教的共同信仰不僅成了民族共同體相互聯結的重要紐帶,而且也是產生民族共同感情的源泉。綜合以上雲南籍穆斯林族 群認同的構成指標,包括共同祖源、歷史記憶、經濟生活,社群認同、宗教信仰等不同面向,存在著相互影響與牽動的關係,而我們也可以明顯發現,各個指標均與 宗教認同有關。雲南籍穆斯林因宗教而聚合,並可追溯至伊斯蘭教在雲南之發展脈絡;而清末因為宗教與民族對立所引發的回民事變,至今留存於雲南籍穆斯林之歷 史記憶中。同時由於宗教的規範,讓該族群對於經濟生活的選擇與從業中亦有所依據與堅持;而又因宗教對族群的凝聚力,穆斯林以更有力之支撐體現對社群的認 同。 簡單地說,族群認同是個人將自身定位在社會某一群體之中,同時對該群體懷有心理上的歸屬感。雖然雲南籍穆斯林對於伊斯蘭教的信仰與穆斯林社群的歸屬構成其 生成的基本內涵,但我們不能武斷地說該群體的族群認同就是宗教認同,而之所以能稱為一個族群,以及建構出族群認同的心理意識,必然包括不同的組成成分與指 標,只能以影響程度之差異來評斷各項指標的重要性。因此若採取較為客觀的論點表述,在雲南籍穆斯林的族群認同中,對於宗教的認同是較為明顯且重要的指標, 同時對於其他的認同指標都有著影響的作用。

既然宗教認同在雲南籍穆斯林的族群認同中佔有重要位階,因此我們便以實際例證的呈現,探討宗教 信仰與文化對該族群凝聚力的作用。當提到穆斯林對於宗教活動的投入時,參與宗教慶典亦是其範疇之一,然而宗教慶典有別於一般活動,因為其包含相關儀式的進 行、對於節慶根源的了解與信仰,以及對節慶意義的體會與思考等。前述提及雲南籍穆斯林於每年開齋節時均有一特殊傳統活動-「拜爾德」,於開齋節當天起至往 後三天,前往穆斯林親友家中拜訪、祝賀,每個家庭也會慎重以對,熱情招待來訪客人。我們可以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例如開齋節當日下午某個家庭是眾人拜訪的 對象,該家庭成員便會在家準備餐點招呼,而到了傍晚人潮稍歇,該家庭成員便起身至別的家庭拜訪,大家彷彿建立了良好的默契。以實際情況而言,居住於中壢與 中和這樣不同區域的雲南籍穆斯林,便會約好互訪的時間;甚至在中壢當地,由於忠貞一帶以及山仔頂地區分別有較多穆斯林居住,兩地居民也會分批地互相到對方 居住地進行拜訪。藉由宗教節慶中的拜訪活動,鞏固了彼此間情感與凝聚力,同時在歡樂、溫馨氣氛中將宗教信仰與傳統文化透過家庭的橋樑加以延續。 

相對於雲南籍穆斯林於節慶中相互拜訪的盛況,在台灣的其他穆斯林便沒有這項特別節目。在宗教節日中互訪並非節日中必須實行的,但各地的穆斯林或多或少會前 往親友家中拜訪,代表穆斯林之間相互慶賀與聯絡感情的展現,因此不僅是雲南人,中國各地的穆斯林同樣會藉由節慶的機會增進教親之間的情感。然而在移居台灣 後,過去的聚居型態瓦解,穆斯林居住分散,彼此因為宗教一致而形成的連帶關係逐漸淡化,形成一個個穆斯林家庭在大環境中獨自發展的情況,當然有人能夠保持 對信仰的堅持,但愈來愈多的例子呈現,穆斯林自身對於宗教也已不那麼注重,甚至出現懷疑與不認同的心理;同時無論在求學、工作等與台灣社會相處與融合的過 程中,因為接觸宗教生活與穆斯林群體的機會減少,使得對於宗教觀念漸趨模糊,甚至放棄信仰。

 若我們以最極端的言論表達,連最基本的信仰都產生動搖危機的時候,更遑論宗教慶典相互拜訪的形式與意義了,當然這不能一言以蔽之地指摘台灣其他穆斯林,而 宗教節日拜訪活動的參與也不是評斷穆斯林虔誠與否的指標。只是作為一個具有認同符號意義的「拜爾德」活動,至少是表達雲南籍穆斯林因為認同自身的宗教與族群,繼續維繫教親與親屬間緊密關係的具體呈現,甚至從年輕一輩穆斯林與孩童也重視節慶相互拜訪的事實中,亦可觀察到宗教文化的傳承與延續藉由「拜爾德」活 動加以實踐與深化。但根據部分受訪者的描述,已有年輕人對此已不感興趣,失去參與的動機。 

由於來自泰緬的雲南籍穆斯林自幼生長於伊斯蘭氛圍中,早已將宗教慶典的參與視為對宗教信仰的一項認同標的,同時持續在今日台灣的生活環境中發酵,尤其是 「拜爾德」,雲南籍穆斯林多以這項特有傳統自豪,不僅可視其為建立該族群間互動關係的一條鈕帶,並無形中成為與其他本地穆斯林區隔的一條隱形的線,而隨著 時間的演進,這項傳統的延續與否也檢視著未來在台泰緬雲南籍穆斯林對於自身社群的依存度,以及對宗教認同與實踐的續航力。 另外,從雲南籍穆斯林的婚禮與喪禮過程中,可發現因為堅持信仰,而在儀式與流程中符合宗教規範而為,同時穆斯林踴躍參與的現象,亦顯示該類婚喪喜慶活動對 於凝聚族群之功效,相對地因為對宗教的認同,這些被視為平常無奇的婚喪喜慶活動,成為該族群始終重視與積極參與的人生大事。「穆斯林皆為兄弟」是 在《古蘭經》中明確提及的概念,由此也衍生出中國穆斯林口中的「天下回回是一家」,因此宗教作為一種認同機制,通過共同的儀式活動,通過共同的希望與恐 懼,通過對事件的共同關注,社會群體中的不同個體暫時地或永久地聯繫在一起。穆斯林常用教胞或教親這樣的稱謂,來稱呼同為穆斯林的兄弟姊妹,表達彼此的情 誼,同時藉由相互協助與活動的參與,體現實際人際交往中更密切的互動。宗教透過節日或喜慶,實現其成為社會重新肯定它的某些基本價值的焦點與象徵,在儀式 中,穆斯林更能感受到平日在主流社會中所接收到與非穆斯林婚喪儀式兩者之間的歧異,得以確認我群與他群之分。


民族文化認同是在與其他民族的接觸與交往中進行文化的相互吸收、借鑒,並逐漸形成自己的文化特色,從而對本民族文化與其他民族文化有了清楚的區分,認同意識便應然而生。 因此相對於族群的內部認同,外部認同代表著外界如何看待某個族群,形成我群與他群的區分,這也就是所謂「族群邊界」的構成。族群邊界並不受限於地域或空間上的界線,亦包括時間軸線中與不同群體互動關係的影響

對於特定民族的個體成員來說,其民族身份有兩個來源,一方面為內在的自我認同意識,無論是原生的還是工具主義的,產生於血緣、家庭、語言、價值觀以及社區 環境和集群行為的影響之中;另一方面為外部認同,族群的外部認同來源於非群體成員對族群成員社會差異的感知,這種差異主要是在文化上,包括語言、習俗、觀念與價值取向、生活方式等。因此族群歸屬的自我認同就是族群成員個體對自己族群身份的確立和整個群體對自己族群名稱和特徵的確定;而族群歸屬的社會定義則 是相鄰的其他族群以及族群所在地方的各種社會力量對該族群的界定。

而無論是自我認同還是外部認同,族群認同的主要特徵是群體性的共同的心理感受,這種感受 或者稱之為感情,能夠把本群體和其他群體區分開來。而族群認同最大的特點就是只有在族群成員和外部社會發生關係時才出現,換句話說,族群之間的差異需要來 自於比較,如果失去了「他者」的對照,「自我」也就失去意義了。也因此對於族群認同的研究,往往伴隨著族群關係議題,無論一個族群的認同心理會增強或是減弱,都與其和他族相處的過程與影響有著必然的關係。個體族群歸屬的自我認同是個體的自我意識,與之相對應的社會定義包括族群內群體規範、族群關係與政治因 素。可以把這個過程中個體的族群意識看做自我意識與群體內社會定義、群體關係中的社會定義的博奕過程,這個過程更多地包含在個體社會化的過程中。這個過程 既受群體內部結構、族群關係結構的影響,也受個體社會特徵的影響。而由於族群是一種社會組織機制,所以儘管標示邊界的文化特徵可能會改變,成員的文化特徵 也可能會轉換,個體成員在邊界之間的流動可能會很容易,甚至即使群體本身的組織方式也發生了變化,但是,只要群體區分的需要仍然存在,族群邊界就會依然存 在。然而當群體區分的需要與社會環境的同化相碰撞,其所牽引的我群認同與族群邊界便會產生改變,造成更加穩固或因而消弱這樣完全相反的走向的可能性。

對於穆斯林族群而言,族群邊界的形成或許不是刻意建構出來的,然而信仰造成在生活、文化等各層面與大環境的差異與特殊,便會成為我群與他群的區分。在穆斯林國家沒有族群邊界的問題;而在穆斯林具有聚居區的非穆斯林國家,藉由社群有形的凝聚與邊界形塑功能,穆斯林族群屬性得以有所歸屬。至於分散於社會不同角落的散居穆斯林,要建立邊界與外界區分已屬不易,邊界建立後便必須面對維繫的問題。

分析中壢與中、永和的環境,除了雲南籍穆斯林,仍有許多非穆斯林,但背景相仿的人群居住其中。以廣義的忠貞社區及其周圍而言,居住著許多包括不同遷台背景與來源的雲南人,但不見得是穆斯林;至於在中和緬甸街,顧名思義當地有著大量的緬甸華僑居住,但不見得都是雲南裔,而其中的穆斯林當然又更少了。這樣的情況說明著,即使族群邊界並不侷限於地域上的劃分,但當一個社群 環境已提供了一個建構族群邊界的氛圍,族群間的界線與差異似乎會更明顯地呈現,儘管某些形成族群身份的指標有所重疊,但最重要的認同意識與文化的特殊性仍 是建構族群邊界之最有力基柱。


伊斯蘭不僅是宗教信仰,亦是一種生活方式與規範,因此從其教義與文化衍生出生活各個面向 的儀則。穆斯林宗教認同與實踐的途徑之一,若選擇遵循教規,基本上代表對宗教的認同,以及釐清與非穆斯林的差異。在飲食方面亦然,沒有別人會監督自己每餐 吃什麼,那是每個人自我要求的問題,當選擇合乎伊斯蘭規範的飲食,同樣是認同宗教信仰的作為,並更為突顯與他人不同的表徵。而宗教信仰及其認同作為族群邊 界建立與維持的要素,其功效與作用便在於當穆斯林與人相處,其所處環境無論在學校、工作單位等公領域,或是私人場合與聚會,都有一套標準得以應對,宗教認同所造就的族群邊界於此發揮了區分彼此的效用,然而族群邊界的作用並非在於隔絕人們的交往互動,而是在於組織、溝通、規範群體間的互動。藉由互動關係更加強化對自我的認同,進而鞏固族群力量,連帶讓族群成員更為重視我群傳統與文化的傳承。


現實中的回族認同,其界定在很大程度上不僅僅依據其內部共同的世系與共享的文化,更多的是依據其外部與其他族群的關係和與國家的關係。 所謂與外部的關係,便象徵著族群邊界的作用,因為人群的互動使得社會中不同族群的建構,並且產生對於自身群體的認同。中國大陸學者對於回族的民族認同便指 出,民族的發生和民族認同的強弱與民族交往互動的對比度、互動頻度、交往形式、交往的廣泛程度密切相關,族群間的對比度愈大,互動頻度愈高,交往的範圍愈 廣,交往程度愈深,民族認同愈易發生,而其強度也會愈大,反之則愈小。而在族群關係之中,一旦以某種主觀範準界定了族群邊緣,族群內部的人不用經常強調自 己的文化內涵;反而是在族群邊緣,族群特徵被強調出來。無論有形或無形的邊界,身處在邊緣的人群為求突顯自身文化,以及保持文化的延續,便會更加注重邊界 的維繫。族群邊界是所謂的社會邊界,意指族群間因為接觸與互動,彼此不同的認同意識與文化背景所塑造出來的區隔線,而 不同的族群所造成的對立性與文化的獨特性,區分了不同族群的人,而這樣的族群邊界依賴族群成員的認同所維持,而隨著與不同人群交往的同時,邊界亦會出現游 移與變動。因為族群在與外界的互動過程中,其認同邊界有時會更加鞏固,但產生弱化,甚至消散的情況更比比皆是。而因為擁有對於宗教明確的認知與認同、結構 完整的社群型態,以及穩固的我群意識,雲南籍穆斯林在僑居地能夠始終保持信仰以及自身社群的發展與延續,並維持族群間的邊界。然而在遷台之後,與大環境的 差異漸漸縮小,甚至產生與宗教生活疏離的景況。所謂的族群邊界出現游移與模糊,短短廿年間,穆斯林對自身的認同已不再堅持,這種情形在近年來愈來愈普遍, 當然除了環境的同化,還有許多因素相互影響,值得深入檢驗與分析。



http://nccur.lib.nccu.edu.tw/bitstream/140.119/37393/7/900107.pdf

台灣人?中國人/Taiwanese or Chinese



作為一個出生在台灣的中國人
從小接受的是傳統的以對岸文學、歷史與地理為主流的國民教育
長大後面對統獨問題的政治爭議
還有台灣人和中國人的族群認同議題

Being as a Chinese born in Taiwan
Who accepts traditional education based on China's literature, history and geography
But facing the ideology of independence or unification while growing up
Cannot help but to question myself if I am a Taiwanese or a Chinese
Does it make differences?



在中國  在泰國  在其他國家
當表明自己來自台灣的身分後
最常被問的問題
即使提出問題的對象也是華人
不外乎是

台灣人和中國人有什麼不一樣嗎?
台灣人不就是中國人嗎?
為什麼臺灣人不願意變成中國的一部份?

While being overseas in China, Thailand or some other countries
After declaring my Taiwanese identity
People often ask me some few questions
Even those who offer these questions are Chinese as well

Does it make any differences between a Taiwanese and a Chinese?
Isn't a Taiwanese a Chinese too
Why Taiwan refuse to become part of China



對於這一類的問題
常常一時之間
很難用簡單的言語去表明立場
然後我又自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Whenever facing these questions
Most of the time it's not easy to give them good answers
Hard to identify myself
Then again I cannot help but to ask myself these same questions



我或許可以說台灣與中國歷經太多年的分治
在日本長達五十年的統治過程下
台灣歷經初步的現代化進程
不僅受到日本文化的影響
更已經接受日本文化中一些根本的價值
而不自覺地和傳統中國文化下成長的對岸中國人或是海外華人有所差異

I may tell them its all becoz after so many years' partition
Under Japanese rule over 50 years
Taiwan has begun the modernization process much earlier than the Mainland China
And gradually get changed and influenced unobtrusively and imperceptibly by Japanese culture and ideology
Which causes some differences from the Chinese in Mainland China or the Chinese overseas



我或許更可以回到在日本統治以前談起
談台灣人如何靠自己力量對抗日本人
藉由一種族群想像的族群過去如何光榮與敵人作戰的奮鬥史
來為臺灣人民說話
而這樣一種慷慨激昂的憤慨情緒
最容易變成是一種高度為自己辯護的自傲聲音

I may also tell them Taiwan's history before Japanese domination over this island
Tell them how Taiwanese fight against Japanese invasion bravely by themselves
How Hakka people and aborigines sacrifice their lives heroically
Seeing that politicians or racists always can control people easily by this kind of strong emotion to achieve their aim
And it is also easy to defend ourselves based on this exaggeratively glorious fighting story



不然  1947年的二二八事件及三月鎮壓
來自中國的政府官員企圖透過強力文化政策
企圖以中國文化取代台灣的日本文化及本土文化
以及1949年國民政府在國共內戰失利後
陸續帶了近百萬的軍隊撤退台灣
理所當然將台灣納入反攻大陸的復興基地
台灣在動員戡亂的體制下
進行一場所謂社會和政治秩序的重整
中國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態
以及對於中國的認同
透過國家控制的大眾傳播媒體  文化出版事業
以及學校教育系統的強力宣揚
逐漸成為台灣戰後成員的主流觀點

When we talk about the famous February 28 Incident and the March Army Suppression
Those rulers who come from China try to use their strong and powerful Chinese culture
To replace completely the Japanese and local culture which have already existed in Taiwan for many years
In 1949 after Chiang Kai-shek failed in a long standing civil war with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He and the Nationalist government are forced to retreat to Taiwan
Imposing the one-party-state martial law on this island for a long time
He and the government declare their great intention to take back the Mainland China
The first decades after the Nationalists gain power of Taiwan are known as "the "White Terror"
During that period, around 140,000 Taiwanese were imprisoned or executed for their real or perceived opposition to the government.
Most of those prosecuted are even labeled as "bandit spies" , which means the spies for Chinese Communists
The new government control the publishing enterprise, mass media and national education as powerful propaganda
Trying to rebuild the new social and political order in this island
Therefore the Chinese nationalism then become the mainstream viewpoints among those Taiwanese born after the civil war



台灣從鄭氏王國的治台時期
清領時代
日治時代
以及二次大戰後的政治變遷
時至今日因而發展出一種以漢文化為主體
融合了原住民文化
美式西方文化
以及日本文化成分的獨特文化的多元發展情形

Taiwan has been through the domination of Zheng dynasty, Quin dynasty
Japan till Chiang Kai-Shek till now
It has already developed a culture complex which has Han culture as the principle part, also merged with aboriginal, western American and Japanese culture



我常常喜歡把所謂中國人或是華人區分為以下幾種類別

居住在中國大陸本土的中國人
居住在台灣的中國人
移民到不同國家並已經落地生根好幾代的海外華人

而海外華人
有像馬來西亞或印尼等對中國傳統文化及語言仍堅持不懈的
卻也因此成為至今都仍無法解決的華人與當地人的族群糾紛及衝突

也像在泰國因為Pibul大泰族主義下的華人同化政策的華人
多數華人  尤其是年輕一代已經完全喪失使用中文的能力
在Pibul將軍的軍人專制統治下
華人也被迫更改姓名
但是卻也造成在東南亞地區
泰國人與華人之間的同化
變成是最成功的案例
泰國在過去三十到四十年間
幾乎沒有發生華人與泰人的族群衝突問題
華人參政在泰國亦是相當普便的現象
例如獨領政治風騷的總理Thaksin  甚至是泰國現任總理Abhisit
都具有華人血統

I ofetn like to group the so-called Chinese into several types:

Chinese in Mainland China,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Chinese in Taiwan, Taiwanese, Republic of China
Overseas Chinese

But for overseas Chinese
Some are like Malaysian or Indonesian Chinese who still stick to Chinese culture and language firmly
Which also causes the racial conflict between Chinese and local people since these two countries were built

Some are like Thai Chinese
Especially for young generation
They have already lost the ability to speak or read, not mention to write in Chinese
When General Luang Pibul Songgram rules this country,
He emphasizes One Big Thai nationalism
He prohibited Chinese people from speaking Chinese, even forcing them abandon their Chinese family names
However, this policy also makes the most successful Chinese national assimilation among all southeast Asian countries
Over the past thirty to forty years
Seldom ethnic conflicts between Chinese and Thai people are reported in media
In Thailand
It is also very common to see Chinese  participate in politics
Such as Thaksin Shinawatra or the present prime minister, Abhisit Vejjajiva



曾經問一位泰國華人
"為什麼大多數泰國華人都不會說中文呢"
他思索半晌
說了一句
"這是個好問題"
卻無法回答

但是他也反問我
為什麼臺灣人不願意成為中國大陸的一部分呢
我望著他
一時之間也答不出來

One time when visiting some place
I asked a Thai Chinese one question
"Why most Thai Chinese cannot speak Chinese?"
At that time
He said its a good question
But he did not know the answer

He also asked me one question
"Why you Taiwanese refuse to become part of China?"
At that time I stared at him
And thinking how I should reply



另一群海外華人
還有像異域為家的雲南人
他們在二次大戰後 參與國共內戰
最後淪落到緬甸及泰國北部
在1953到1954年間
這群雲南人大多數陸陸續續撤退到台灣  連同眷屬約有7000多人
卻還有一部分仍滯留在當地
從沒有身分到終於可以安全定居

There are also some other overseas Chinese
Such as wandering Yunnan people
Their men join the civil war between Nationalist Government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after World War Second
And finally tramp up to the land of Myanmar and north Thailand
From 1953 to 1954
Most of them came to Taiwan with their family, almost more than 7000 people
But still many are left in north Thailand
They are the orphans of no identity. facing long term struggle in life
Finally they are accepted by Thailand government, becoming part of Thai



也有像在近代因為經濟因素移居到柬埔寨  東帝汶  或是古巴等國家的華人
祖國中國對他們而言已經變成是太遙遠的記憶
祖國對他們的漠然
一位在赤柬波布統治下的華人就失望地說
"不要再跟我提到中國  我已經不認識這個國家"

在古巴  就像大多數來自非洲的移民一樣
那些從中國移民到當地的
對他們來說
祖國已不再重要
古巴才是他們唯一的真實

While mentioning the Chinese in Cambodia, East Timor or Cuba
For most of them China has already become a remote and unimportant term
China government's indifferent attitude towards these people
Which also makes them feel disappointed
One woman who leads her life under the regime of Pol Pot's Khmer Rouge said to a journalist
"Don't mention China to me again, I don't know this country any more"

In Cuba
Just like many Africans
For those who immigrates from China for generations
The mother country is not important at all
For them
Cuba is the only truth



誰是中國人
什麼是中國人
什麼是華人

Who is Chinese
What is Chinese
What makes Chinese



這樣一種對於族群的相對分類觀念
對於自我來源的追尋及探求
事實上其實是一種近代才逐漸產生所謂的族群分類想像
而可悲的是
這樣一種族群想像
對於多數政治  宗教  或是民族運動操作者而言
卻是一種容易凝聚民眾力量的最好工具

All these questions actually stem from national identity classification, which relatively occurred in one side ethnic group
Many scholars all claim this is the ethnic imagination in contemporary world
But sadly many politicians, extremists, or racists make very good use of this kind of imagination to agitate the blind crowds



我還是一直在思考
如果我又再度被問到我是台灣人還是中國人這一類的問題
為什麼台灣不願意變成中國的一部份
或是被問到台灣是一個怎麼樣的國家時
我能不能  會不會
有一個更好的答案

I am still asking myself
If one day once again i was asked if I am a Taiwanese or a Chinese
Or why Taiwan refuses to join China
Or what kind of country Taiwan is
Will I be able to give them a better answer



一直不斷沉迷於對於過去歷史的不斷追尋
想要不斷去找出現今世界上一切政治經濟宗教文化多種現象背後的原因
追尋的過程中
卻發現更多的迷惘和徘徊
對於學問和知識的不斷追尋
讓我更加自覺自我知識的疲乏和不足
繼而更加馬不停蹄地追尋下去
但是歷史學  社會學  人類學又豈止是像書本上所說的那樣絕對和真實
每一位學者
每一位記者
每一位作家
在描述事情都有其立場
而閱讀者本身  於我而言
又豈可否認我也有我本身傾向的觀念  還有立場

I always feel so much intrigued to look for the truth hidden in history
Always want to find out what makes this world so much complicated
Why so many wars still occur in this world
What makes everything worse

In the quest of knowledge and truth
I only discover my ignorance through learning
There is no limit to knowledge at all
Many times I seems to get lost more than ever
I feel so tired why history always repeats itself in different times, different countries
How come even for such a small country, it has to get through so many difficulties since it was built
It is always the human beings who makes everything complicated and worse

There is no absolute objectivity in history, sociology and anthropology
Every scholar, every journalist and every book writer has his own inherent and inevitable standpoint
And being as a reader
Can I deny I don't have any preference while choosing books, writers, scholars or media materials



我著迷於這樣一種知識的追尋過程
對照親身踏上一塊土地對於一個地方的自我經驗
我相信Allah會一直引導我走下去
每一個踏出的步伐
都是祂引領我去了解的一個未知世界
還有未知的自己

There is always a voice to push me to go much further
Increase myself in knowledge and wisdom
In the quest of knowledge
I cannot ever stop
I try to apply the knowledge acquisition to personal experiences at a land
I believe Allah will guide me all the way
There is no accident in every single step
He guide me to see an unknown world
And an unknown part within myself


5/11/2011

遷移、文化與認同:緬華移民的社群建構與跨國網絡



遷移、文化與認同:緬華移民的社群建構與跨國網絡
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博士
翟振孝


() 研究動機
緬華移民的多元田野觀察



位於台北縣中和市南勢角的華新街及鄰近區域,自1960年代有為數約35萬來自緬甸的華人移民聚居此地,他們開設各式專賣滇緬風味的飲食店,販售泰緬食品的雜貨鋪,緬文書報與影帶出租店,經營緬甸珠寶生意的銀樓以及緬甸玉佛雕刻店等櫛比相鄰。此外,1980 年代後期有由緬華移民禮請緬籍法師來台講道所成立的南傳佛教(Theravada Buddhism)弘法會,一年中除依照緬曆節慶舉行法會外,並不定期為個人進行沙彌度僧或化解厄運等宗教儀式。這種種獨特的文化表現,與周圍地區形成異國風貌的鮮明對比,與該地有所接觸的台灣本地居民,通常稱呼此地為「緬甸街」,標示著在台緬華移民們主要聚集的生活空間。筆者自19943月開始接觸這群聚集在中和地區的緬甸華人移民,作為碩士論文的研究對象,由成員內部文化生活表現,與外在社會的接觸經驗,討論該社群具有豐厚的族裔特質(諸如宗教、食物、衣飾、美學物質使用、語文及音樂等),並據以在情境變化的過程中產生新認同,進而分析出他們是一「處於形成過程中的族裔群體」(ethnic group-to be)(翟振孝1996)。
  
在筆者完成碩士論文的翌年,4月中旬的一個假日晌午,部分成員自發性地在華新街舉辦「中和緬甸潑水節」,於巷道口搭建臨時性的表演舞台,以往僅限於少數人的小型潑水活動,如今躍然登上舞台,台上接力演出緬甸歌舞,交織著台下的瘋狂水仗,讓人恍如置身緬甸新年的街頭。這次充滿異國風情的節慶演出,引起中和市公所的高度關注,隔年即擴大規模舉辦,以期吸引廣大的本地民眾參與,在縣政府官員及民意代表們身著緬甸傳統服飾舉行開幕儀式中展開,不僅中和緬寺的法 師們應邀出席為眾人誦經祈福,由緬華移民們演出的緬甸歌舞更加豐富多元。為此,參與演出的緬華舞者們平日即自組舞蹈團練習,並遠從緬甸「家鄉」學習表演舞 碼,以及採購相關表演服飾道具,以期展現「傳統」緬甸文化樣貌。同時,縣政府在「一鄉鎮一特色」的文化政策推動下,於2001年首次將「中和潑水節」正式 納入「臺北縣文化曆」,使其成為29個鄉鎮中獨有的文化風貌(臺北縣政府2001)。筆者透過長期參與觀察這群聚居在中和的緬華移民,發現他們不再是台灣社會中一個隱而未現的族裔群體,而正逐步邁向族群展演的舞台(翟振孝2004, 2006)。
  
另一方面,基於碩士論文的研究理解,華人自西南陸路或東南海路往來於緬甸的歷史長遠,而聚居在中和地區的緬華移民,在緬甸社會生活長則三、四世代以上、短則一、兩代,多數係因1960年代緬甸軍政府一連串的限制外僑及排華運動,而迫使向外移居來台(翟振孝1996:32-35)。因此,筆者追溯移民遷動的路徑,於2001年年底首次踏上緬甸國土,並於20052月至4月以及11月間多次由南向北分別到仰光(Yangon)、曼德勒 Mandalay,又稱瓦城)、密支那(Myitkyina)等地進行田野調查,藉以探究緬甸華人歷史性及地域性的文化面向。居住在下緬甸的仰光華人,多數祖籍為福建及廣東兩省,大部分聚集在市中心區廣東大街的南北兩側,和印度裔住民比鄰而居。在大街兩旁緊密地排列各式商家與金舖,販售華人日常用品及食物,區域內並興建有廣東觀音亭、福建媽祖宮等華人寺廟,在華區內不同省籍的華人尚有分區居住的現象,依據多數報導人表示,早期廣東籍華人多居住在上段(即廣東大街以北)的各橫街之中;而福建籍華人則是聚集在下段(廣東大街以南)的區域中,彼此少有混居情況。不同省籍、邑屬的宗親同鄉會或家姓團體,亦依此原則密布於廣東大街南北的巷道間。緬華日常飲食除了家鄉口味之外,也擅長煮食以魚露、蝦醬等調味的緬甸菜式。此外,華人彼此在語言溝通上,除了長一輩曾接受過華文教育,年輕一代多以緬語交談。相對地,居住在曼德勒以北的上緬甸,以雲南藉華人為多數,其日常生活習俗及節慶儀式多數仍維持華人傳統,以熟悉的形式 過著類似於「家鄉」的生活。華人並依據彼此的地域關係、血緣關係或共同利益等,組織同鄉會、宗親會、幫會社團及職業團體等志願性團體,在有效集結並組織緬甸華人的目標上,各類型社團皆扮演重要角色。
  
但自1960年代緬甸接連發生華文學校收歸國有、軍政府禁辦華文報紙、繼之發生六.二六排華事件後,絕大多數緬南地區的華人及其後代不僅不敢說、不會說華語,華文教育亦零星地轉以非正式補習教育進行;緬北地區則對外改採佛經、孔教或民族(如果敢、佤族)學校等稱名展演,實地裡持續教授子弟華語。這種情形至1990年代末期出現轉型復振,緬甸政府於1998年年底不僅批淮緬華社會禁辦三十餘年的華報出刊,得以官方立場報導華人社會的動態;且2001年華校校友會以成立語言商業中心的名義興學,為全緬甸惟一一所立案的華文學校。筆者在田野期間觀察到多數華人子弟勤於補習華文,期望日後能到華文世界進修發展授課教師表示亦有愈來愈多的緬甸人或印度人因與華人貿易所需,而掀起一股華語學習的熱潮。整體而言,華人雖然在衣飾、飲食、語言及風俗等方面,因與緬甸社會接觸而多少呈現緬甸特質,但絕大多數的緬甸華人仍抱持有「在緬甸的中國人」作為自我的定位與歸屬(翟振孝2005a)。1990年代以來,緬甸政府對外政策較為開放,多數華人亦有親友在國外(如台灣、港澳、新、馬、美國、加拿大及澳洲等地)求學、工作或移居,時常有友人回到緬甸探親、觀光或貿易投 資,國際接觸經驗顯然更甚於以往。
  
在緬甸1967年發生排華事件後,約在1970年代北美加拿大亦放寬移民的申請條件,此時有少部分緬甸華人向外移徙來到加拿大,也有緬華在來到台灣之後再次移居加國,逐漸聚集在東岸多倫多市。於是筆者循著移民遷動的去向在200410月以及20057月至9月至加拿大多倫多巿進行田野研究,發現緬華移民社群雖置身於多倫多的中區唐人街,但主觀上自認為有別於當地同屬祖裔的華人,1970年代末期係以「旅加緬甸華僑」稱呼自己以及共組的團體,其中隱含有視加拿大為客居地、而以緬甸為其「家鄉」的意涵,表現出緬華移民對於自我定位的理解。另在宗教生活方面,1980年代緬華移民亦自行禮請緬甸法師來此 地弘法講經,歷經多年由散居在台灣、新加坡、馬來西亞、美、加等地區的緬華信徒捐獻集資,終於在20046月在市郊購地建造完成一座緬甸式的南傳佛教寺廟,由自緬甸來台的緬籍法師們三地(緬甸、台灣、加拿大)輪流住持。緬寺社群成員中除了有來自台灣、緬甸的華人移民與緬甸人之外,尚有鄰近的斯里蘭卡、泰 國、寮國等的移民們,他們在移居到加拿大之後,基於彼此共享的南傳佛教信仰而聚合為一群體,而該座緬寺也就成為加東地區東南亞裔移民共同的宗教信仰中心。 此外,緬華移民又結合1990年後來自緬甸的難/移民,以「緬甸加拿大人」標記著彼此共同的來源地與現居地,在參與安省所舉辦的多元文化節慶活動時,聯合 其餘亞裔國家20多個自願性社團,共同展現亞洲的異國風貌(翟振孝2005b)。
  
透過上述跨地域聚集在緬甸仰光、台灣中和、以及加拿大多倫多三地的緬華移民社群的多元田野觀察,筆者探討當今分別生活在不同國族-國家,同是作為「非主體族群」的他們,在緬甸社會展現的是「華人」特質;當他們再次「回流」到以華人為主體的台灣社會,展現的卻是「緬甸」文化表徵;而在廣義的西方社會則以 南傳佛教」作為泛東南亞裔移民共享的文化質素。這些緬華移民歷經了群體與地域、文化的解離,遷移路徑究竟如何影響其文化構成與變遷?如何模塑社群認同的展現?與當地主體社群的互動過程與模式為何?其社群的界限與再生產形式如何?人群聚合依恃何種機制運作?而散居各地的成員如何維持與來源地及彼此間的連 繫?其中人口、資本、商品、資訊的流動又將形成何種型態的移民跨境網絡?這些均是筆者在接觸緬華跨國移民前後逾十年的田野經驗中,持續探究的核心議題。


() 研究對象及目的:
人群、地域與文化的反思

筆者論文研究主題主要受到近年來人類學反省思潮的影響,包括:學科傳統對於人群地域以及社會文化三者間密切關連的基本假設;由文化特質而非以主觀認同或展演取向作為族群構成的基礎;以及民族誌實踐向來是在單一田野地點進行長期參與觀察研究,以探求研究對象各文化面向表現的再思考。然而,隨著當代社會文化以全球化跨國主義去地域化deterritorialization)及移民離散 diaspora)等為其特色,取而代之成為學科的研究客體,於是原先將研究對象限定於特定時空中的人群活動,而忽略其歷史深度及背後區域性與世界性力量的文化預設,也就廣受質疑與批評(如Appadurai 1996; Clifford 1999; Friedman 2002; Gupta & Ferguson 1997),此舉引發學者們對於社群界限的反思(如陳文德、黃應貴 2002; 何翠萍等 2004),以及跨國族群景觀(ethnoscape)與多場地民族誌(multi-sited ethnography)概念的提出(如Appadurai 1991; Marcus 1995)。而跨國移民正是彰顯人群與地域的分離、與原屬文化的脫鉤,因此筆者在本研究中,嘗試將研究視野放置在當代全球化新社會文化情境中,以長期接觸的緬華移民為對象,由多元田野觀察移民的文化現象與社會關係,探討人群跨地域連結,並透過文化展演與社群想像作為人群歷經遷徙後重組的重要機制。

這群「共享來自緬甸源起的華人移民」,他們究竟是一群(單一文化)?還是多群(多元文化)?對於群體內部及對當地主體社會而言,他們的人群分類意義是否相同?而以散居華人(diaspora Chinese)作為一個整體人群的概念範疇是否適宜?這是否意謂著移外的緬華社群其文化展現均具有高度的同質性?居住在緬甸的華人係由中國移出的第一批移民及其後代所構成,而後移居到台灣或遠赴加拿大者,應是自緬甸移出的第二波移民,兩者之間是否應有所區辨?他們離「鄉」念「鄉」的對象究竟是中國?還是緬甸?歷經遷動的他們都是diaspora “Chinese”嗎?有沒有可能某種程度上是diaspora “Burmese”呢?所謂的”diaspora”(離散裔群)現象,若就緬華移民主觀認同的角度而言,他們似乎既未離、亦未散,各個生活場域仍與來源地維持緊密連結,那麼他們究竟是一什麼性質的社群?在當代國族-國家力量作用下,居住各地的緬華移民與當地各族群及社會的互動關係及過程如何?換言之,筆者 以移民研究作為切入角度,不僅是遷動中的緬華個案研究,同時對於人類學的族群、文化、移民、田野實踐等概念進行反思。


() 文獻回顧:
人類學的跨國移民研究

社群人口的空間移動, 是近現代顯性的社會現象之一。大體而言,人群有因政治、經濟、軍事、宗教、家庭、追求異文化真實性(authenticity)等要素,而以移民、流亡 exile)、商賈貿易、外籍勞力、異國婚姻、宗教朝聖、觀光旅行等形式所表現的人口流動(如Appadurai 1996; Brettell 2000, 2003; Brettell & Hollifield 2000; Castle 1993; Clifford 1999; Friedman 1999; Graburn 1989; Gupta & Ferguson 1997; MacCannell 1999)。其中,針對全球化大規模的跨國移民現象(mass transnational migration),有來自人口學、歷史學、經濟學、政治學、法律學、社會學及人類學等學者,以各自的理論基礎及方法論進行研究,包括由上而下的宏觀研究取向,著重國家移民政策或市場力量的主導;另一方面,強調由下而上的微觀取徑,則聚焦於移民個體或家庭經驗層次的探索(Brettell & Hollifield 2000: 1-2)。
  
其中人類學的移民研究,傳統以人口學量性分析為基礎,對於遷移議題著重探討與文化生態的關係、移民適應,以及移民在城市的調適等(李亦園 1980: 424-431)。此外,有關族群意識或族群性(ethnicity)研究興起的原因之一,亦主要受到近現代在北美及西歐等白人主體世界中,非白人裔移民 永無止息的遷入影響,因而族群研究在處理此一議題上,尤以探究移民裔群的生活適應、律法、社會不均等、文化變遷、及祖國與移入國家認同的矛盾等問題最為熱門(謝世忠 2000: 1)。換言之,人類學的移民研究,往往與社會發展、族群意識、性別關係、移民網絡等主題相結合,以進行移民群體的文化適應、社會組織形式、族群意識與族群 變遷等質性議題的探究Brettell 1996: 793, 2000: 98; Kearney 1986, 1995)。

人類學移民研究的典範屢經更迭,由早期探討移民類型為主的推拉模式(push-pull model)為古典遷移理論,學者認為透過類型分析可以清晰反映出移民的原因、動機以及決策機制Jackson 1986: 13-14; Bretell 2000),但易流於簡化而無法真實呈現複雜因素交錯運作過程。此外,移民研究亦受到現代化理論全球資本主義影響,例如大/小傳統的城鄉連續體理論 folk-urban continuum model),或是世界體系理論(world system),將人口流動視為具有全球化的力量,或是受到全球化勞力市場操控的結果(Wolf 1982; Bretell 2000),然而卻無法有效地解釋人口漂移現象,早在資本主義出現之前即已存在的事實。因此,相對於資本主義或世界體系強調移民的被動角色,另有學者提出跨國主義transnationalism)分析取向,著重移民在遷移過程中的能動性,不僅在跨越地理、政治與文化疆界的領域中運作,重新建構其新生活及認同,也和移出國家之間維持連繫,縮短彼此的社會距離Schiller et al. 1999; Brettell 2000; Kearney 1995)。換言之,我們若採由跨國主義觀點來看,移民將不再是「失根」的(uprooted)、與地域文化脫節的,而可以是自由往來於不同國界、文化及社會體系間,對於移出社會帶來經濟性及社會性的衝擊與改變,反映當代時空的轉變Brettell 2000: 104-105)。
  
Michael Kearney1986)另在有關人類學的全球化與跨國主義回顧研究中指出,人口、資本、商品、資訊及符號等在全球及跨國的空間中流動,將引發社群成員 認同變遷。研究者不同於以往以固定性、地方性社群作為分析單位,轉而以非定著的、穿透性的全球空間,重新思考社群的本質為何?個體如何成為社群的一份子 (如Appadurai 1991; Kearney 1995; Gupta and Ferguson 1997)?人口流動造成的文化接觸,如何使社群周邊游移並形成邊界文化border cultures)(如Alvarez 1995; Kearney 1991)?而跨國移民如何運用其對於地方的記憶(memory of place),想像性建構新的認同與歸屬?換言之,全球化視野下的移民研究,若由文化主位觀之,著重的是移民的調適與適應問題;而由文化客位觀之,則關注移民在移入社會的整合融入過程。
  
綜上所述,移民研究無論是採取傳統的古典推拉模型,或是世界體系中的勞力市場操控,抑或全球化跨國主義研究取向,對於遷移的原因、移民動機移民形式移民的適應與同化移民與家鄉的連繫紐帶等主題,均是基本的關注焦點。然而,跨國主義的提出意味著研究視野與參考架構的轉變,反映的正是人類學跳脫界限清晰的分析單位(bounded units of analysis)、地域化的社群研究(localized community studies),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文化形式,並轉變為移民跨地域連結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