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站出來了,他高喊「以筆為旗」;
又一個男人站出來了,他寫出《清水裡的刀子》;
如今,我也想跟著站出來
我沒能寫出什麼

但我跟他們流著一樣的血、一樣的淚。

4/18/2012

從挪威殺人犯來看多元文化及國際遷徙


Breivik gave an apparent far-right salute as he entered the court on Monday morning [Reuters]         



挪威極端殺手布瑞維克(Anders Behring Breivik)殺害77名在烏托列亞島(Utoya)上的人士和首都爆炸案,16日在法庭受審,但他認為對此無感到任何一絲罪惡。在法庭上依舊宣稱反對多元主義,讓穆斯林侵入歐洲社會,挪威政府已經涉嫌叛國。


回顧2011722他在挪威發動的血腥攻擊,導致上百人死亡,他先以汽車炸彈攻擊奧斯陸市中心政府大樓,再到鄰近小島烏托亞,掃射夏令營青少年,造成76人死亡。按照人口比例計算,挪威失去了相當於美國九一一事件中兩倍的國民。當時,他在發動攻擊前,曾經在網路公佈一段影片,闡述他的理念,他對馬克思主義相當排斥,批判馬克思主義的擴散,他認為馬克思主義入侵毀了歐洲的道德,並說多元文化是馬克思主義散布的計畫之一,因此引進了伊斯蘭教到歐洲,消滅了歐洲原有的基督教文化。布瑞維克認為他的行為是「偉大並且難以阻擋的文化保守主義浪潮的第一滴雨水。」這股浪潮將清洗西歐以及馬克思文化,他說:「別忘了由於我們的奮鬥,所以你和你們的孩子們才有自由,未來的歐洲才不受到馬克思文化暴政以及伊斯蘭的荼毒


挪威,在國際舞臺上是稍顯安靜的小國家,和平可說是她的同義詞。挪威國民也常自嘲,一年中全球會將目光放到挪威的時刻,也不過就是十月初與十二月十日諾貝爾和平獎公佈與頒獎的日子。挪威在一九五年之前,她時而是丹麥附庸,時而又臣屬於瑞典,民族尊嚴被踐踏在腳底;一九六九年之前,她窮到人民要靠糧食配給過日子,比起斯堪地那維亞半島鄰國,處境難堪到極點。石油讓她脫胎換骨、一夕致富,自信心一日千里,金援不足以表現國力,於是直接開門擁抱各國難民,「人道之國、人權之都」成了她立國精神,挪威王國為此被冠上人間天堂,血腥殺手布瑞維克(Anders Behring Breivik)的瘋狂之舉,簡直是要讓她跌入煉獄。


挪威首都奧斯陸外簡內繁,單調、乏味、一成不變的城市景觀,群聚著種族、宗教、信仰皆異的各國人一個奧斯陸兩種人生。西半部屬於挪威當地人清爽、整潔卻百物奇貴的奧斯陸東半部屬於中東、非洲、亞洲外來移民,雜亂、擁擠卻滿是便宜貨的另一種奧斯陸。拜七年代挪威左派政黨工黨(Det norske Arbeiderparti)取得執政之賜,舉國寬容主義日盛,定期定額接受難民庇護申請(以伊斯蘭國家為主要對象),才成就奧斯陸今天的多元樣貌。但工黨支持度迄今偶逾三成,須和其餘小黨組成聯合內閣才得以成事,右派保守黨(H●yre)、進步黨(Fremskrittspartiet)長期和工黨分庭抗禮,尚有先左傾而後轉右翼的基督教民主黨(Kristelig Folkeparti)始終自成一格,舉足輕重七大主要政黨,大不大到獨霸一方,小不小到可視於無形,太平天國本身就是個複雜體,伊斯蘭背景成員加入,則是對挪威寬容信仰的深層考驗。挪威攝影師拍街景照時,也非常懂得人種平衡的道理,不會只拍白人,但是偏偏挪威媒體做過一項調查,發現他們書店架上的時尚期刊,清一色只擺白人封面雜誌,因為商家深信,有色人種的封面通常賣不出好成績,媒體於是聲稱「敝國關於種族平等的追求還有待努力」。


當挪威司法部倉促提案,允許考上警察的穆斯林婦女,可以在穿著警察制服執勤時,兼戴伊斯蘭面紗(Hijab),師出宗教自由之名,卻氣炸挪威女權團體,司法部再火速撤案好平息眾怒,那位滿頭包的司法部長,正是為了布瑞維克血腥慘案出面說明的史托貝爾(Storberget),當年為了面紗事件,他曾壓力大到稱病三個星期;前年瑞士打算立法禁止國內興建清真寺尖塔(Minarets:有政治漫畫將這些尖塔圖繪成飛彈),立刻有五成挪威人跟進附和。 我無法斷定這些究竟是不是種族或者宗教歧視作祟,但不容否認挪威的平等、寬容,直到今天仍存在隱約的勉強。靜坐在奧斯陸公車內一角,暗暗觀察車內氣氛,挪威白人和穆斯林移民之間眼神從未有過交集,遑論攀談;他們對彼此的出現司空見慣,對彼此的視而不見好像也習以為常。此情景倘若換到馬來西亞,華人或是馬來人與印度人之間,不也是如此。


右傾的挪威管理學院(BI)教授顏森(Jensen)大惑不解,質疑哪個國家可以每年接受大批移民,卻任由他們不事生產鄰國瑞典右派政黨上次大選推出主打競選廣告,一群身穿全罩式面紗的穆斯林婦女,推著嬰兒車和瑞典老人爭搶鈔票,企圖激起瑞典人的危機意識,將左派徹底掃地出門。挪威人厚道有餘,未有類似手法,但上網點閱瀏覽者大有人在,私下還很感謝瑞典人間接吐露了自己的心聲。在挪威展開雙臂下,許多穆斯林家庭在此落地生根,但仍秉持伊斯蘭傳統教義,女兒終身大事由父親定奪,這和強調自由戀愛、甚至不在乎未婚生子的挪威人多有牴觸。當布瑞維克以嫌犯之姿就逮,我想挪威人終於發現,他們內部的衝突,未必亞於外在的威脅。布瑞維克槍枝上膛,扳機扣下,不啻是以屠殺向工黨開戰;當內部極端的偏執狂開始實踐起自己真實的政治意識,後果恐怕同樣不堪想像。


挪威的大屠殺再度喚起人們對右翼或極端保守派分子犯罪的注意,不同於激進左派如哈瑪斯或蓋達神學士等組織性的恐怖行動,許多極右派的犯罪者都是獨自策畫行凶;因為沒有同夥,行跡不易敗露,就像不定時炸彈般,令各國警方難以預防。 美國近年最知名的兩起個人式屠殺,當屬1995年的奧克拉荷馬市聯邦政府大樓爆炸案,與今年初亞利桑那州女眾議員吉佛茲遭伏擊案。前者是由一名美國退伍軍人麥克威所為,他宣稱自己曾因功在國家而受勳,卻對政府的表現失望;他在大樓安放的炸彈炸死了168 人,傷者600餘人,全無悔意的他,堅稱此舉是為了改造美國。 刺殺吉佛茲的凶嫌勞夫納,在一場政治集會上,開槍擊中眾議員吉佛茲的頭部,他一共開31槍才被民眾制服,最後造成6人死亡、14人受傷。關於勞夫納是否為 右翼分子,至今仍眾說紛紜,可以確定的是,雖然他的思想偏激極端,言語上卻不輕易表露出來,案發後連他的朋友都難以相信,他有膽幹下這起震驚全美的槍殺案。



在社會出現經濟危機和社會問題時,很容易醞釀和傳播極端主義。歐盟國家接二連三爆發債務問題、人民可以自由遷徙覓職,加上移民帶來的外來文化,都改變了歐洲社會面貌。歐洲極右派政黨的崛起,已在許多歐洲國家引起爭議,儘管右派政黨並未容許暴力,但一些專家指出,政治論述帶來的仇恨情緒已促使信仰者採行極端手段。近年來聚焦於伊斯蘭恐怖分子的歐美國家安全機構也開始警醒,長久以來都低估了來自國內極端主義者的威脅,包括那些曾被視為與伊斯蘭有關的騷亂右翼團體關注移民議題,在挪威及北歐其他國家日漸成長從匈牙利到義大利,二戰後成為禁忌的右派勢力不僅重新浮現且急速擴張,尤其是在實施寬鬆移民政策的北歐。例如丹麥人民黨 (DPP)目前在國會179席中已取得25席,挪威的進步黨是第二大黨,芬蘭的真芬黨也成為國會第三大黨。此外,瑞典前年11月逮捕犯下12起槍擊移民並造成一人死亡的罪犯,雖證實屬個人行為,然而就更寬廣的角度來看,前年9月屬右派的民主黨在國會大選中贏得5.7%的得票率,首度得以進駐國會,也反應出右派勢力的崛起。連歐洲主流政治人物都為了選票,不得不拉攏極右派。德國總理梅克爾、法國總統沙克吉和英國首相卡麥隆近來紛紛表示,歐盟所推動的多元文化政策「徹底失敗了」,多元文化主義的理想已面臨終結。經濟衰退助長種族主義,歐洲極右勢力蠢動,不可小覷。


北歐新移民超過10% 其中以過去蘇聯轄下居民及來自伊斯蘭世界的移民為主。身為民主自由國家,北歐諸國民眾相當包容新移民,並期待他們能盡快被同化,進入主流社會。但當新移民堅守自己的文化,不肯被同化時,就會使當地居民反感。丹麥就曾提出政策,要求其國土上的難民一定要同化,否則就會給錢請他們離開。保有自己文化還是被同化為群體的一部分?這是新移民永遠的掙扎而就本地居民的角度,自然希望移民能認同本土文化,而非自成團體,多元文化和本土意識的衝突將再次浮上檯面。挪威外來移民人口比例相當高,過去30年來挪威移民人口快速增加,總計增加約60萬人,約占總人口的12%,其中有半數來自於歐洲其他國家。值得關注的是,目前回教徒已占挪威全國總人口約3挪威人口只有將近五百萬,這個北歐國家向來平靜而安定,會登上國際新聞版面的,大概只有每年頒發諾貝爾和平獎了。誰想得到,這麼一個民主自由、社福體制良好的國家,竟會爆發七十六人死亡(官方最新數字)的屠殺慘案?而究其原因,則是民族主義極右派對社會多元趨勢的反撲。


人們都知道,今天的世界雖說已經全球化,但在精神狀態上,那種恃強凌弱窮兵黷武的風格卻以更體制化,更強勢的支配方式在展開著當代歐洲思想家艾柯(Umberto Eco) 早就指出過,現在是個倒退的時代,正在退回到中古世紀的十字軍時代。十字軍時代覬覦東方的富庶而大動干戈;現在新十字軍則覬覦原油而意圖染指壟斷十字軍時代東西方在實力上仍難分軒輊;新十字軍時代則政軍經媒體力量差距拉大而更加不對等。它所造成的反抗也更加悽厲。近代研究西方極右派祕密組織的學者早已發現到,近代歐美極右翼祕密會社,都保有中古教會的儀式和結構,以及獨特的獻金管道,更有統治全世界的意識形態。近年來由於全球網路日益發達,它們透過網路招募成員及通風報信更為方便。包括製造肥料炸彈的方法都很容易自動學會。


就以挪威的這個極右暴徒布瑞維克為例,他顯然就是個自命為「聖殿騎士團」的祕密成員,他有清楚的反伊斯蘭世界觀,他也知道自己的濫殺無辜非常的殘酷,但他卻自認自己的所做所為乃是一種殉道的軍事行動。他其實並沒有發瘋,而是經過長期自我洗腦和被洗腦而成的戰士。他和那些在飛機上冷血按下電鈕,讓飛彈一下子就殺掉幾百名伊拉克人的勇士們並沒有什麼不同。伊斯蘭恐怖主義戰士認為正是因為美國人民的縱容,美國才對伊斯蘭國家濫殺無辜,因而每個美國人都是共犯。而在布瑞維克的邏輯裡,挪威對伊斯蘭國家軟弱,每個人也都是共犯,殺之亦不足為惜。這個世界之所以恐怖,乃是不管用什麼方式殺人,不管殺誰,都成了有理由的 事。人類講了幾千年的仁愛、慈悲,居然那麼的脆弱無用!


美國黑色穆斯林民權領袖麥爾坎X(Malcolm X)於一九六五年二月慘遭暗殺,他在生命晚期曾說過:「如果你們視我們為雜草而丟往後院踐踏,很快雜草就會長滿你們客廳。」布瑞維克毫無疑問是西方客廳裡所長出來的最邪惡的雜草,但這顆邪惡的雜草絕非平空裡突然長出來的,近年來西方世界已把太多人當成雜草丟進後院去踐踏,是他們踩別人的腳帶回來那顆邪惡的種籽!近年來,歐美國家保守民族主義極右勢力開始抬頭,從俄羅斯的光頭黨、德國的新納粹的仇視少數族裔,到法國極右派「民族陣線」出頭,美國茶黨崛起,許多國家主張保護主義及種族排外的政黨或政治團體人氣上漲,乃至美國若干州通過嚴苛移民法案,都顯示極右勢力對之前多元流動的全球趨勢反感並展開反撲。而這種衝撞,對社會安定與國家安全形成的威脅,以這次挪威的例子看來,恐怕不亞於回教恐怖組織的攻擊行動。這些擁有民主自由傳統、沒有死刑、認同多元與包容價值的國家,為什麼仍然會出現仇視移民、可以不擇手段維護種族純淨度的團體?因為,當我們在支持多元、包容、接納的同時,再怎麼持著寬容開放心胸,再怎麼高調支持如此崇高理念的人,可能都沒有想到,這些逐漸摻入我們社會的外來元素,可能有一天會徹底、而且一去不返地改變自己熟悉的社會乃至整個國家的質地。而很多人可能也沒有意思接納外來者接納到乞丐趕廟公,國家給人家整碗捧去。當今天美國的新生兒之中,白人已經居於少數時,這對傳統美國人會是多大的震撼與警訊?同樣的,在全球流動蓬勃的現在,當外來移民增加並帶入不同的文化、語言乃至種族特徵時,有些人可能會覺得這個國家變了,不再是自己的國家,甚至恐懼國家將遭到「竊取」。


在布雷維克在犯案前自製的影片中,毫不掩飾對多元文化、移民、伊斯蘭信徒的仇視同時還讚揚台灣是個「拒絕多元文化」的「成功民族國家」!這只是一個殺人犯的個人評價。只是,我們不禁納悶:距離我們十萬八千里的挪威,是從什麼樣的訊息「得知」台灣是個「拒絕多元文化的民族國家」?台灣到底在國際形象上,是個什麼樣的國家?我們自詡民主自由,開放多元。某些政府官員還沾沾自喜認為,我們每年花三億照顧新移民,推展多元文化,在世界上名列前茅!影片中布雷維克對伊斯蘭的仇視,極端而毫無理智的反共,對白人(他稱為歐洲)文化霸權的緬懷崇敬……難道不是很多台灣人,心裡隱藏著的想法嗎?我們當然不會動手屠殺少數族群,但部分人民貶抑排斥「異類」(尤其是非白人異類)的心態,其實也昭然若揭。雇主逼迫穆斯林外勞吃豬肉;有人認為外勞就不該休假,不配與家人同一桌吃飯,就該任勞任怨無怨無悔,就算要他們做契約外的工作也天經地義。也有很多人認為,娶個陸配或外配來,就要「乖乖」否則不給身分證。這些心態,其實就是歧視,而歧視往往就是仇恨的根源。說到多元文化,多數人可能想到越南餐館或泰國菜,加上原住民族或東南亞舞蹈。這些也沒什麼不好,但心裡是否真正尊敬人家的文化?我們本土出生的「台灣人」, 有多少人願意花力氣時間去學習東南亞國家的地理、歷史、風俗?甚至還有人建議,要新移民女性在家裡少說「母語」,因為擔心小孩因此國語不標準。如果總是一味地用台灣人的標準(其實是「漢人」)要求人家「同化」,那算什麼多元文化?


尤有甚者,我們的「多元」還是分層次的:對東南亞移民移工以及陸配的態度,與來自歐美之白人,不可同日而語。一些家長抱怨附近的學校「外籍 新娘的小孩好多」、「都是原住民學生」;但卻急著希望自己孩子要與「外師」學英文,與班上的「外國同學」(白人)多接觸。這種文化偏見,以及隨之而來的憂慮,在歐美其實也有類似的情況。已故的美國政治學大師杭亭頓,對墨西哥、伊斯蘭「入侵」並「改變」美國基督新教文化之痛心疾首歐洲許多一向強調「同化」或「族裔中心」的國家,對穆斯林新移民之文化特色,不斷批評其「不肯融入」。各地的右翼排外(排斥移民與穆斯林)政客紛紛崛起,也居然能取得一定的政治支持。種種現象,都讓人擔心文化衝突會持續到何時?然而這些無謂的擔憂,除了造成緊張與衝突之外,對社會穩定及文化整合毫無幫助。不管是「歐洲人」、「美國人」,或是「台灣人」,都沒有永世不變的固定內涵。 住在這兒,跟我們一起生活,休戚與共的人,就是台灣人。這塊土地的住民所享有之價值觀與生活方式,就是台灣文化!什麼時候,台灣每個人都學會欣賞差異,尊重不同的語言及生活方式,把血統及語言多樣性當成正面資產,那也許就再也不會有人「誤會」台灣是個排斥多元文化的國家了。


族群問題有時是一個真實問題(如美國的黑白問題),有時則是存在於扭曲的想像空間中的一個抽象的意識形態問題(愛台賣台)。挪威的主流文化是包容與和平,布 維克則是病態的邊緣人,絕非主流意識,但一個邊緣人卻毀滅了整個國家全體國人的努力。可謂是挪威極右派的那些「不帶槍的布雷維克們」所煽動的仇恨,造就了這個「帶自動步槍達姆彈的布雷維克」。布雷維克看台灣,台灣看布雷維克。台灣應當不會發生布雷維克這種悲劇,但此事對於台灣那些「不帶槍的布雷維克們」,仍是一記當頭棒喝。接納多元文化並不是學學語文看看電視買買舶來品就可自稱是多元文化,那只是皮毛,真正的核心在於「我們能不能跟與我們不同文化與種族的人和平共處,並尊重對方的文化」。很顯然在這個定義上,台灣是不及格的。在國際新聞舞台上最廣為人知的就是台灣雇主強迫穆斯林外勞吃豬肉,卻認為這沒什麼。台灣雇主與外勞仲介虐待與剝削外勞的新聞也屢見不鮮,這對不斷在尋求宗教和解與族群共融的西方社會,簡直不可思議。


我們有些人確實有嚴重的漢人中心主義,認為南洋民族是卑賤的,原住民是野蠻的,過去常有光棍去南洋國家購買新娘回來,一方面做為生小孩的工具,一方面做免費女傭。一直到今日,仍有許多台灣人歧視外勞與原住民,甚至歧視新住民後裔。台灣來自南洋的新住民日益增加,多年來卻難以打進主流社會,在政治與媒體上,除公廣集團外,南洋文化幾乎是完全缺席,原因是我們要求他們要「完全入境隨俗」,這很顯然不是接納多元文化應有的特徵。在漢人中心主義底下,甚至還有更深一層的閩南中心主義,在日常生活中去辨認所有的非我族類,並產生相互排擠與言語衝突,政治上的效應更不用說了。因為只要歧視還在,就會累積仇恨;一旦有人脫離道德與法律的規範,就有可能出現下一個布瑞維克,而這也絕非把 判刑二十一年改為死刑就可嚇阻。


在二○○二年以前,絕大多數政府單位無視婚姻移民的存在和需求,首先關注的機關是警政署和衛生署,前者視移民/工為潛在罪犯,後者則汲汲於向來自東南亞和中國大陸的新移民宣導「節育」,理由是擔心她們生太多會「降低台灣人口素質」。二○○二之後,各單位突然間關切婚姻移民,快速地推動各種方案和政策,看似是「關心」,其實是前述「外籍新娘子女會降低台灣人口素質」的意識形態操作的結果,因此多數的方案和政策目的是 「提升外籍新娘水準」和「降低外籍新娘子女發展遲緩的機率」。而回到語言本身,「外勞」和「外籍新娘」本身就存在著一定的歧視意味。這樣的意識形態深入台灣社會,更具體體現在政府官員的言行,例如二○○四年教育部次長周燦德公開呼籲外籍與大陸配偶「不要生那麼多」。二○一○年初,某國中老師辱罵一位母親來自印尼的女學生:「野蠻人,滾回印尼去!」此事件引起移民人權團體的抗議,並由移民團體名義依據《移民法》第六十二條向移民署提出受歧視之申訴,要求召開審議小組對洪文裕之歧視言行做出懲罰。然而,主管移民事務的移民署,不僅未依職權主動調查及處分,甚至以「申訴人不是當事人」為由,決議 此項申訴無法成立。至今,台灣的法令政策、制度、官僚的言行,仍充滿對移民/工的歧視,上述例子只是冰山一角,而這些制度性的歧視,絕非每年辦些泰國潑水節等嘉年華活動,宣稱「尊重多元文化」就可以迴避的問題。然而,體制和官員的言行之所以能延續,是因為這個社會亦充滿相同的價值。因此,我們不時聽聞有大學生酒後以毆打外籍勞工為消遣;主張外籍勞工不應享有與本地勞工一樣的權利;綜藝節目以嘲弄移民/工為笑點…。


一個強調自由平等理想的社會,仍可能像挪威出現一個激進份子布列維克。反移民、反伊斯蘭的言論思潮在法國已進入政治社會核心議題,將可左右2012年總統大選。法國強調自由、平等、博愛的共和國精神,呼籲移民融入法國社會,一向反對進行全國性族群普查。政治正確的言論,尤其當涉及非歐洲移民時,避談一個人的宗教和文化背景。這一點和挪威社會相似,表面上,一個外來移民只要願意接受法國的價值,都可成為法國人。但在同質性高的挪威社會,外來移民容易清楚辨識,仍會被視為格格不入。在法國,口頭上,人人都是共和國的子民,但是阿拉伯裔、非洲裔移民普遍感受到歧視待遇。法國極右派政黨民族陣線(Front National)反移民的論調,在各級選舉中不斷顯示實力,今年在地方選舉全國得票率為15%。而現任總統沙柯吉(Nicolas Sarkozy)在選舉策略上,極力拉攏極右選民,反移民議題蓄勢待發。此時,法國社會處在一個言論及行動兩極化的拉扯狀態在自由、平等原則下,法國政府不願意面對不同社群遭遇不同的社會經濟問題,也就任由社會輿論不斷擴大不同族群刻板印象在歐洲經濟疲軟、失業率居高不下的大環境下,加上法國人保衛有限社會福利資源的氛圍,反移民議論順勢鞏固了在輿論中的地位。大巴黎地區2005年發生的郊區暴動事件延燒到全國,這個前例就是一項警訊。伊斯蘭教在法國是第二大宗教,任由政治正確原則,避談族群及文化差異,極可能導致民意反彈,造成極右勢力壯大。而極右思潮反對移民、抗拒全球化,只有讓一個國家往內縮,實在不是極力維護大國地位的法國所樂見。


回來看北歐國家,北歐國家多是「高福利高稅收」的國家,經濟下行之時,也是滋生左右翼極端思潮的時刻,越會對社會有迫切的改變要求,這也是滋生左右翼極端思潮的時刻,這無疑給歐洲敲響了警鐘。近年來,遭受金融危機重創的歐洲,又陷債務危機,經濟復甦乏力。於此挪威呈現了一個非常特殊的社會形態:它積極參加歐洲及國際各類組織,它是北約的創始國之一,對世界各地所發生的反人類罪行大加抨擊它也關注世界各地少數民族群體的生存但在國內,卻兩次否決入歐盟,也不願敞開大門接收外來移民。這樣的矛盾性格,促使對社會不滿的人,可能傾向於採取極端行動,並自認 為是“正確之舉”。布雷維克在屠殺同胞時,大喊“這才是開始”,說明他已經把自己的行為,設定成一項“事業”。


這次屠殺和爆炸案的嫌疑人布雷維克(Anders Behring Breivik),其做案動機是「反伊斯蘭教徒移民」移民政策是歐洲近年的爭議性議題,也是各個政黨提出的政策重點挪威的移民政策相對寬容,這點從奧斯陸的市容中就一覽無遺奧斯陸存在各式各樣的人種,且亞裔、非裔和中東人不在少數,奧斯陸有近百分之三十的人口是移民,以巴基斯坦移民最多,接下來是索馬利亞、瑞典,以及波蘭人等。這是因為挪威曾經接收過相當多的難民,也有許多外籍勞工在奧斯陸進行短期工作。移民一多,也容易形成特定的生活區域,例如在奧斯陸Gronland區域,那裡有許多中東和越南移民開的蔬果店,也可以買到許多亞洲的調味料,是奧斯陸平價的雜貨購物區。雖然顧客和業者都以非挪威人居多,但挪威人也會到此購物,大家皆以挪威語溝通,並沒有因此形成封閉的生活圈。


我們今天所談的「多元文化主義」確實多來自戰後美國的歷史經驗和實驗。主要指的是,戰後新國家之建立乃奠基在種族、族群、性別、性特質和階級的公民權平等之上,而國家的正當性與合法性,來自於它願意承諾與實踐這樣的平等價值。換言之,公共資源必須針對新平等價值來進行社會重分配,而公共言論必須避免落入歧視 或阻卻平等價值的實現。
這種「多元文化觀」聽起來很和平,但在現實中要求多元平等權是必須舉戰的。因它具體要求白人交出既得利益,讓更多有色人種進入公共領域增加他們的參政權和發言權,並允諾藉此進行資源重分配。要求平等權的「戰爭」,從要求實現社會正義的大法官會議須保障一定比率的「女性」和「少數族裔」,高等教育必須降低學費和貸款門檻,保障少數族裔的受教權,一直到白人警官不可因歧視而對黑人公民執行過當警察權等,每一次要求有如舉行一場「社會戰爭」。一個擁有英國碩士學歷的巴基斯坦人,在英國仍然不容易找到相關領域的工作,只能選擇做警衛、保全人員或是送貨的工作。即使是在英國這樣一個比起挪威,對於穆斯林議題較為不敏感的國家而言。


歐洲實踐多元文化的障礙比美國還嚴重二戰後歐陸大部分都是戰敗國,戰後便要面臨國族復甦重建因而以大舉國債實現社會福利挽留民心福利立國精神可嘉,卻在財政上造成日後國家破產的命運。直到80年代,一些新自由主義者企圖以跨國的區域市場聯盟(歐盟)來對抗北美夾帶高科技霸權的區域經濟,並同時刪除許多社會福利預算。經濟全球化的結果,造成不可預知的失業潮、貧富差距,還使得過去福利時代的多元主義遭前所未有的質疑。歐洲人開始轉移焦點到新移民和移工身上,尤其是從昔日殖民地北非、中南美、中東等 地區來的移民,怪罪他們搶走白種歐洲人飯碗和生存基礎。
極右派勢力的興起,就是上述歷史脈絡下的產物。近年來,這股夾帶怨恨的極右派勢力已不甘屈於民間角色,他們開始組織政黨,加入選戰,企圖影響公共決策以左右 政局。當今歐洲大國,包括德國、法國、義大利、瑞典等,都有比率不少的極右派國會代表。不僅如此,他們還企圖威脅挾持中間偏右的保守政黨領袖,要求他們回歸傳統價值,唾棄多元文化主義。


近幾年來,國際遷徙這個議題已在所謂的「接納國」內引發激辯。這些國家認為,移民享受種種的物質好處,其實都是在占接納社群的便宜。由於這種辯論通常都是發生在較為富裕的西方民主工業化國家之中,所以辯論都是以經濟問題為焦點,認為那些低度開發世界的移民就是問題的癥結。 在這種主流思維下,跨文化遷徙為接納社區帶來的一些傳統好處,反而為人所忽略。舉例而言,移入泰國、馬來西亞或是新加坡,柬埔寨,巴基斯坦的中國(台灣)移民,與移入歐美的印巴新移民,境遇就大不相同。平等權實踐主要的障礙,源自傳統白人及其中上階級家庭價值對「新移民」帶來的文化差異有極大的排斥、歧視、甚至仇恨。在今日台灣社會中,東南亞來的移民政在逐漸改變台灣人口的組成,根據內政部的統計數字,在外籍女性配偶的人數方面,東南亞移民超過10萬人以上,倘若加上來台工作移工,總數已經有超過40萬以上的東南亞人口居住在台灣這塊土地上。台外聯姻的人口數即使在政府刻意壓抑下,仍占有一定比例。而這樣一種婚姻國際化的現象,並非只是一種暫時性、或是補充性的社會現象,而是逐漸形成的長期婚姻趨向。這樣跨國文化組成的家庭,不僅是家庭結構的變化,也正在改變台灣的族群樣貌。台灣社會的族群組成,在漢人與原住民之外,早以加上來自東南亞的族群人口,因此無可厚非,當前的台灣社會必須面對一個多種族社會的來臨。多元文化,絕非只是調色拼盤,把所有不同東西放在一起展示,如此而已。目前台灣政府所做的一些引介東南亞文化,仍然停留在「食物、服裝、舞蹈」上,但所謂的東南亞文化,並不是只要透過這些展示與相關藝文活動,就能夠被理解與接受。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